林衛輝:《清異錄》中的美食記載找九宮格教室–文史–中國作家網

韋巨源“燒尾宴”

唐中宗時代,官員升至宰相,風行請天子吃飯,名曰“燒尾宴”。“燒尾”一詞出自“魚躍龍門”的典故,傳說有能躍過龍門者,即有云雨隨之,天火自其后燒其尾,從而轉化為龍。天子是真龍皇帝,所以請天子吃“燒尾宴”。

景龍三年(709),韋巨源拜尚書左仆射,尚書省最高引導之一,也就是大師習氣稱為宰相之一。一向善于獻媚的韋巨源就請唐中宗抵家里吃“燒尾宴”,這件事被陶谷寫在了《清異錄》里。“交流其家故書中另有食賬”,陶谷應當是看過完全的菜單,惋惜“今擇奇怪者略記”,只記下了五十八種他以為奇異的菜式。僅從菜單名字看,如墮云里霧里,好在之前有不少人研討了一個大要,這五十八種菜點包含主食、羹湯、點心、菜肴,可謂是水陸八珍,盡皆進撰;葷素兼備,咸甜并陳。

主食有三種:“御黃王母飯(徧鏤印脂蓋飯面,裝雜味)”,一種上澆油脂和菜肴的黃米蒸飯,相似明天的蓋澆飯;“永生粥(進料)”,應當是本國納貢的食材熬的米粥。這兩個主食是祝唐中宗長命的,神話中的西王母永生不老,所以飯叫“御黃王母飯”,粥叫“永生粥”,亮點在取名。還有“生進鴨花湯餅”,就是做成鴨狀花形的湯煮面食,這比面條美麗,亮點在外型。

羹湯有五種:“冷蟾兒羹(蛤蜊)”,這是蛤蜊羹冷卻后涼食;“白龍臛(治鱖肉)”,用鱖魚做的肉羹;“卯羹(純兔)”,這是兔肉羹,幸虧陶谷有個括號里的說明,不然真不了解是什么,本來卯是地支的第四位,十二屬相中兔也是第四位;“湯浴秀丸(肉糜治,隱卵花)”,估量是高湯汆的用碎肉和教學雞蛋做的年夜如繡球的丸子,有點像此刻的清燉獅子頭;“清冷臛碎(封貍肉夾脂)”,應當是加貍貓肉于肉羹中,冷卻后切碎涼食的凍肉。這幾個菜頗能表現調味技巧,用分歧的氨基酸組合做加法,還理解氨基酸在高溫周遭的狀況下分子構造越穩固,表示出來就越鮮,很合適古代烹調迷信。

點心有二十二種:“單籠金乳酥(是餅。但用獨隔通籠,欲氣隔)”,一種用酥油作配料的蒸餅,每個用獨隔通籠蒸,避免粘連;“曼陀樣夾餅(公廳爐)”,是一種外形像曼陀羅的夾餡烤餅;“婆羅門輕高面(籠蒸)”,估量是由印度傳進的一種發酵蒸餅;“唐安餤(門花)”,一種拼成花形、來自唐安縣的處所風味餅;“金銀夾花平截(剔蟹細碎卷)”,搟面皮卷蟹黃、蟹肉,卷成圓卷后切成小段,橫斷面浮現黃白斑紋的糕餅;“火焰盞口䭔”,就是上部呈火焰形,下部形似淺杯的小蒸餅;“天花饆鑼(九練噴鼻)”,是一種用天花菜加噴鼻料做餡的包子;“賜緋含噴鼻粽子(蜜淋)”,內含噴鼻料,外淋白色蜂蜜的粽子,就如御賜可以穿紅衣服的士子;甜雪是一種加蜜烤制的面食;“金粟平䭔(魚子)”,裡面裹上一層魚籽的立體蒸餅;“漢宮棋(二錢能。印花煮)”是一種做成雙錢形的棋子外形、上邊印花、煮著吃的面食;“巨勝奴(酥蜜冷具)”,唐朝時將黑芝麻稱“巨勝”,這是用酥油、蜂蜜和面,外粘黑芝麻的油炸麻花;“貴妃紅(加味紅酥)”,應當是色紅味濃的酥餅;“見風消(油浴餅)”,這是炸糯米薄餅;“玉露團(雕酥)”,估量是用玉露霜制成的松酥糕團,再用雕鏤木模印花;“八方冷食餅(用木范)”,用木模具制成的八角形餅;“雙拌方破餅(餅料花角)”,用兩種原料拌和制成的花形餅;“水晶龍鳳糕(棗米蒸。方破見花乃進)”,用糯米和棗蒸制的有龍鳳圖案的糕點,蒸至米破開就可以吃;“七返膏(七卷作圓花。恐是糕子)”,陶谷猜想是用極軟的面團夾層翻卷七次,堵截,呈圓花狀的松軟蒸糕;“紅羅饤”,就是用油纏裹其他原料做成的一種五色小餅;“生進二十四氣餛飩(花形餡料各別,凡廿四種)”,二十四蒔花形和餡料各別,滋味分歧的餛飩;“素蒸音聲部(面蒸。像蓬萊神仙,凡七十事)”,塑造如蓬萊仙女,分辨包有各類蔬果餡的面蒸女樂群,有七十件……這些點心用料講究、制作精緻,嘆為不雅止。

菜肴有:“金鈴炙(酥攪印脂。取真)”,這是一種食材加上酥油,色如金鈴的烤制品,估量像明天的炸響鈴,取其外形真切;“水煉犢(炙盡火力)”,這是清燉小牛肉;“蔥醋雞(進籠)”,這是加了蔥和醋用蒸籠蒸的全雞;“雪嬰兒(治蛙、豆英貼)”,將田雞剝皮后粘裹豆粉,下鍋煎貼,色如白雪,形似嬰兒,這個有點可怕;“光亮蝦炙(生蝦可用)”,即明火烤蝦;“通花軟牛腸(胎用羊膏髓)”,這是用羊骨髓和其他輔料裝進牛腸制成臘腸;“齊心生結脯(先結后風干)”,這是將生肉打成肉糜,再打成齊心結,風干成肉脯;“鳳凰胎(雜治魚白)”,這估量是將在雞肚子里尚未成熟的雞蛋與魚白拌和烹制;“羊皮花絲(長及尺)”,羊百葉切成一尺長的花絲,白灼都雅是都雅,吃起來估量不太便利;“逡巡醬(魚羊體)”,這是用魚肉和羊肉制成的肉醬,隨叫隨到,所以叫“逡巡”,剎那之意,這只能是預制菜;“乳釀魚(完進)”,用乳汁釀制的全魚,不知是用牛奶仍是羊奶,但確定不是奶白湯;“丁子噴鼻淋膾(臘別)”,這是魚或肉刺身,淋上丁噴鼻;“吳興連帶鲊(不發缸)”,用吳興鯉魚未經裝缸發酵制作的一種鯉魚壽司,japan(日本)人的壽司學的就是這一套;“徧地錦裝鱉(羊脂、鴨卵脂副)教學場地”,用羊脂和鴨蛋黃作副料烹制團魚,裝潢富麗,這道菜廣州酒家的“五朝宴”中有;“西江料(蒸彘肩屑)”,估量是用西江豬的夾心肉剁成肉糜蒸制的肉丸,這是正宗的粵菜,連豬都來自珠江畔流西江,惋惜過分通俗了,沒被廣州酒家的“五朝宴”選中。

“紅羊枝仗(蹄上裁一羊,得四事)”,前人稱國度年夜亂為“紅羊劫”,這是烤全羊,吃烤全羊撤消災滅禍之意;“升平炙(治羊、鹿舌拌,三百數)”,烤羊、鹿舌拼在一路,每盤裝三百片;“八仙盤(剔鵝作八副)”,將鵝剔骨后切成八件裝盤上席,這個吃起來估量相當費事;“神仙臠(乳瀹雞)”,用乳汁煨燉的雞塊;“小天酥(雞、鹿、糝拌)”,用雞肉、鹿肉和碎米烹制,就現在天的粉蒸肉;“分裝蒸臘熊(存白)”,這是尾月腌制的熊肉分裝進盆里蒸熟;“筋頭春(炙活鶉子)”,這是切成筷子頭鉅細的烤鵪鶉肉;“熱冷花釀驢蒸(耿爛)”,這是用紹興花雕酒蒸驢肉,重點是要蒸得極爛,進口即化;“五生盤(羊、豕、牛、熊、鹿并細治)”,用羊、豬、牛、熊、鹿五種肉切成膾拼成花樣冷盤,這是刺身,生吃的;“格食(羊肉腸臟纏豆英各異)”,用切好的羊肉及腸臟裹上豆粉烤制;“過門噴鼻(薄治群物進沸油烹)”,用切得很薄的數種原料進滾油炸,噴鼻飄門外,所以叫“過門噴鼻”;“纏花云夢肉(卷鎮)”,用布將腌好的肘肉卷壓實,用麻繩纏緊,下醬湯中煮熟后切片,相似此刻的“肘花”,切片后肉有云波狀斑紋,所以叫“云夢肉”;“蕃體間縷寶相肝(盤七升)”,這是用寶相花炮制后切絲,與切好的冷肝間層疊裝七層的冷盤……這二十八種“硬菜”,從取材看,有南方的熊、鹿,南邊的貍、蝦、蟹、田雞、鱉,還有魚、雞、鴨、鵝、鵪鶉、豬、牛、羊、兔,等等,但由于制作方式不詳細,若何烹飪的,我們只能靠想象了。

這種宴會風行了二舞蹈教室十年,就在韋巨源舉行了燒尾宴不久,另一宰相蘇瑰抵抗了這種不良風尚。據《唐書·蘇瑰傳》記錄,蘇瑰拜尚書令右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,也是宰相,進封許國公時,卻沒有舉辦燒尾宴。宗晉卿在宮中侍宴時,對蘇瑰說:“蘇公升任仆射,沒有燒尾,莫非是不興奮嗎?”唐中宗沉默不會議室出租語。蘇瑰奏道:“臣傳聞宰響應該協調陰陽,代皇帝理順萬物。現在糧價暴跌,蒼生窮困,宮中禁軍還有三天沒吃到飯的,這都是臣不稱職所形成的,是以不敢舉辦燒尾宴。”這一先例一開,燒尾宴便不再辦了,不久唐中宗暴病往世,燒尾宴也就成了汗青。

韓熙載的夜宴

陶谷在《清異錄》里也記載了南唐的吃貨韓熙載,在“一命鰻黎”中說:“江南紫微郎熙載,酷好鰻黎,庖人密語曰:‘韓中書一命二鰻黎。’”說韓熙載愛好吃鰻魚,他家的廚師暗裡里說他視性命為第一,鰻魚為第二。

唐朝消亡至宋同一中國前的七十多年,華夏地域順次呈現五個政權,華夏地域之外存在十個割據政權,這一中國汗青上的決裂時代,史學家稱之為“五代十國”。韓熙載是“五代”后唐的進士,南下投靠“十國”的南吳,南唐代替南吳時他開端受重用,南唐元宗李璟時,他屢遷至中書舍人、戶部侍郎。契丹消亡后晉時,他奏請收兵,恢復年夜唐國土,未被采納,這極年夜地傷害了他的政治理想,從此開啟了一個吃貨的吃喝玩樂人生。后主李煜即位,卻是很想重用他,歷任吏部侍郎、秘書監、兵部尚書、勤政殿學士承旨、太子右庶子、分司東都、秘書監、兵部尚書、中書侍郎、光政殿學士承旨。惋惜此時南唐年夜勢已往,趙氏宋王朝同一了南方,南唐的消亡只是時光題目,韓熙載干脆將嘔心瀝血停止究竟。

韓熙載的奢侈生涯之所認為后人所知,得益于名列中國十年夜傳世名畫之一的《韓熙載夜宴圖》。李煜為了從韓熙載的日常生涯清楚他的立場,派兩名御用畫家顧閎中和周文矩往韓熙載貴寓做客,一探討竟。韓熙載當晚有一場驕奢淫逸的朱門夜宴,顧閎中歸去后,依據本身的所見,創作了《韓熙載夜宴圖》。

全卷以連環畫的情勢表示各個情節,每段以屏風加以分隔,韓熙載固然在宴會上觥籌交織,聽任自我,如親身下場伐鼓伴奏,關閉衣服聽樂女獨奏,都讓人認為他是個放浪形骸、聲色犬馬的紈绔後輩;但同時他又不以為意、佈滿憂悶,如第二幕伐鼓時的面無臉色,聽樂女獨奏時的心猿意馬,邊聽邊與侍女閑聊,似乎世人的狂歡都與他有關。

既然是夜宴,天然少不了美食,惋惜這是一幅畫,由于人物與食品的比例關系,畫出的食品小得不易識別,但仍是有人考據了一番,好比汪曾祺老師長教師,他在《宋朝人的吃喝》這篇文章里已經提到過:“五代顧閎中所繪《韓熙載夜宴圖》主人主人眼前案上所列的食品不外八品,四個高足的淺碗,四個小碟子。有一碗是白色的圓球形的工具,有點像裡面滾了米粒的蓑衣丸子。有一碗色彩是鮮紅的,很惹眼,用縮小鏡細看,不外是幾個帶蒂的柿子!其余的看不清是什么。”

有人持續考據,以為這些“看不清是什么”的工具,能夠是一些糕點,加上汪老認出來的蓑衣丸子、柿子什么的,這些工具可吃不飽,一個頂級吃貨讓主人餓著肚子看盡美色,這分歧理。我的猜測是:這是一場晚宴后的文娛運動,顧閎中和周文矩往晚了,沒有看到晚宴的部門,只看到了下半場文娛部門,當然了,不雅看表演也必需弄點零食,畫里的糕點、丸子和生果,只是看表演時配的點心。

回到開首陶谷的《清異錄》,他稱韓熙載為“江南紫微郎”,他寫《清異錄》時,韓熙載所辦事的南唐曾經消亡,所以只能以“江南”稱之,國已不國,職位天然已無法說起,所以用唐代的官名“紫微郎”取代他的官職“中書侍郎”。《湘山野錄·卷下》稱韓熙載“高才博學,精曉樂律,善于字畫。為文長于碑碣,頗有文名,那時求其為文章碑表者甚多,所作制誥典雅,頗有元和之風,與徐鉉并稱韓徐。江左稱其為韓夫子、仙人中人”。他是南唐頗有才能的人物,后主李煜也很想重用他,但他卻只知聲色犬馬,這是為什么呢?

汗青上對這個題目有分歧的解讀,我更偏向于陸游在《南唐書·韓熙載傳》與《釣磯立談》等書中的不雅點:韓熙載以為“華夏一向對江南虎視眈眈,一旦真命皇帝呈現,我們連棄甲的時光都沒有。在這種情形下,我若何可以或許接收拜相,成為千古之笑談”?在這一時代,韓熙載的政治理想和幻想完整幻滅,而當亡國奴的命運則火燒眉毛,小我心坎和客不雅實際的錯綜復雜的牴觸與苦楚在熬煎著他,使他除了以聲色自娛來撫慰和消磨本身外,已別無前途。

既然有力力挽狂瀾,那不現在朝有酒今朝醉,這完整可以懂得。開寶三年(970),韓熙載去世,享年六十九歲。韓熙載逝世后,李煜很是憐惜,下詔贈韓熙載為左仆射、同平章事,賜謚“文靖”,盡管是逝世后才享用宰相待遇,但也是對他的一種確定。之后的汗青過程證實了韓熙載的判定是正確的,在韓熙載病逝的第二年,李煜在北宋的壓力之下,自願除往了南唐的國號。再過四年,公元九七五年,“臥榻之側,豈容別人鼾睡”的趙匡胤調派雄師,直接滅了南唐,李煜奉表出降,立國三十八年的南唐政權至此畫上句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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